镰中岁月

2021-10-14 02:07:03 来源:九朽文学 点击:1

镰中岁月

我的母亲已经80岁了,可她老是闲不住。她在自己居住的院子里开了一片荒地,主要种生菜、油菜、韭菜之类的蔬菜。种上蔬菜就要天天浇水。自今年开始,母亲感到身上的劲没有以前那么足了,所以决定少种蔬菜,多种点玉米。她要我到楼下的储藏室拿䦆头刨地,我打开储藏室的门,抬头一眼就看到墙上挂着那把像锈蚀月牙似的镰刀,还有扬场用的木锨,插簸箕,30多年前割麦的情景一下又浮现在我的脑海里。

30多年前,也就是1980年前后,我的老家没在县城,而在位于沂河东岸的一个村子里。那时候,农村刚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土地分到各家各户,我家四口人分到了4亩半地,勤劳的母亲全部种上了麦子。一入夏天,满地的麦子随着风长,等到小麦成熟时,一股股扑鼻的麦香迎面袭来,那金黄的麦穗儿麦穗呢,像开怀的女人,腹部开始渐次隆起,它们相互簇拥着,随风发出“沙沙沙”的声响,有时弯腰好像饱满的婴儿小手,招呼着庄稼人,该是收获的时候了。

那时候收割不像现在有联合收割机,全靠人工。我的父亲在县城银行上班,工作忙得顾不了家;上高中的姐姐一直上学,我和弟弟年龄又尚小,全家耕、种、锄、收、割就落在母亲这个柔弱而又处在正当年的女人肩上。记得当年天还未明,好像是满天繁星,母亲就早早起床,把一张张镰刀在磨石上来回磨着,一下一下把镰刀中那些铁中的钢性、锋利唤醒。直到母亲用手指摸摸觉得非常锋利,看一眼觉得闪着冷凛的寒光,这才收手。母亲胳肢窝夹着一把把长柄的镰刀,让放了麦假的我和弟弟拉着两个轮的地排车,准备下地割麦去。

位于老家陈家林东的那一亩半麦地到了,40岁的母亲站在地头,望着麦浪,闻着清新的香味儿,心都仿佛醉了。她拢了拢飘动的秀发,挽了挽袖子,露出两只圆润的胳膊,弯下腰去,挥动锋利的镰刀割倒了第一簇麦子。这好像是一声进军号,霎时间,银镰在年轻母亲的手中飞舞。12岁的我和9岁的弟弟也不甘示弱,挥动着镰刀,揽一小簇麦秆,“卡嚓卡嚓”割倒,放在脚下的麦地上。过了一会,我累得直起腰来,擦一把脑门子上的汗珠子,抬头望去,母亲的身子在麦地里一直弯着,麦个儿在她手里倒下了一大片,一垄一排,整整齐齐放在那里,割倒的麦个子早已超过我俩接近一个来回。我和弟弟相视一笑,觉得很不好意思,再次弯下腰去,继续把一小簇麦子揽在怀力用力割去。

此时,火红的太阳跳了出来,照在我们的脸上,麦芒像钢针一样扎在我们的胳膊上、腿上,浑身刺挠的难受,还划出了一道道红杠杠,汗水一浸,格外疼痛。我提起从家里捎来用塑料桶装的凉茶,“咕嘟咕嘟“喝上几口,嗓子似乎冒了烟,还是觉得热得喘不上气来,胡乱地摸一把脸上的汗,弟弟看了我一眼,呵呵笑了,我问他笑什么?他说你的脸上黑一道红一道的,真像个大花猫。气得我挥舞着镰刀要揍他,他见故不好,跑到母亲身边,冲我做了一个鬼脸,看着他脸上摸出一道道的,我干翻白眼,无奈地笑了。

我发现,母亲一直弯着腰,流着汗,她是把麦子一把一把揽在胳膊上,好像抱着似的,用镰刀割倒,放在地上,回身用一小把麦秆麻利地打上一个绳结,然后把割倒的麦秆放在绳结上,轻轻一拧,一个麦个子就捆成了。而我和弟弟割一小把麦秆,就直起腰,转回身,放在割过的麦地上,再割第二把,这样回过头来再费一遍功夫捆麦个子,费时费力。按母亲的话讲,你们这样干活,如果要在生产队,恐怕一年下来,连起码的口粮田都分不到。

我很不服气,学着母亲割麦子的法把一大簇麦秆揽在怀里,用力割去,可是我的胳膊好像太短,等我挥动镰刀时,调皮的麦秆早已从我的怀里窜出。看来贪多嚼不烂,我只能一小把一小把的割着麦子,快割到地头的时候,发现一缕缕光亮透过麦垄照了进来,9岁的弟弟一蹦老高,大声欢呼:“麦子割完了,有馍馍吃了。“母亲听了,头一次抬起头来,脸上挂满了幸福的微笑,她拧了拧镰刀把,朝手掌上吐了一口唾沫,仿佛运了运劲儿,接着又挥动镰刀割起麦子来。

那时候锋利的镰刀就如同正当年的母亲,母亲左手把麦子揽在怀里,右手的镰刀只是轻轻地一挥,一大簇麦子倒下。镰刀在母亲红润的手里牢牢攥紧,伴随着悦耳的、有节奏的“咔嚓”声,一块块庄稼被割倒,一片片金黄被割倒,标志着小麦全部收割完成了。

天快晌午的时候,一亩半地的麦子割完了,我们捆好了麦个子,然后把地排车拉到地里,母亲和我俩抱麦个子放在车上,直到觉得拉不动了方才住手。我和弟弟驾起了车,躬起了身子,拉着麦个子到场里打麦去。

从1980年1987年,七、八年的光阴,春去秋来,母亲年年先把镰刀磨得非常锋利,然后弯下身子,把一大片一大片的麦子割倒,然后把麦个子运到场里。母亲刚开始用碌碡压麦子,后来用脱粒机打麦子,然后像男劳力一样,拿起木锨,挺起肚子,把打出来带麦糠的麦子一锨一锨扬出去,麦糠飘了,剩下的全是金灿灿的麦粒。

1987年秋天,父亲评上了经济师,我们一家人农转非,家也跟随父亲搬到了县城,母亲告别了她耕种了30年的庄稼地。

搬家的时候,拉麦子用的两轮地排车送给了我的一个本家大叔,其它铁锨、镰刀、木锨等农具,母亲全都捎到了县城的家里。勤快惯了的母亲后来在自家住的院子周围开荒种过玉米、蔬菜,麦子、豆子。麦子虽然种了一点点,可每到麦收之际,母亲还是早早地磨好镰刀,早晨起来很早就去割麦。不过,母亲在割麦时,再也不是年轻时一直弯着腰,而是时不时的直起腰来,擦一擦脸上的汗水,母亲累得就像这月牙似的镰刀,直不起腰身。为此,从前些年开始,母亲不再种麦子,镰刀挂在了储藏室的墙上,早已锈迹斑斑、布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。我对母亲说:“镰刀没用了,干脆卖给收破烂的算了。“母亲总是摇头,她用布满老茧的右手指肚蹭一下镰刀的刃,仿佛在沉浸在自己曾经辉煌的岁月里。

虽然现在割麦全都用现代化的联合收割机,我感觉母亲体会的却是镰刀那种麦熟一晌、虎口夺粮、催人奋进的精神,这也许是母亲不愿意扔掉镰刀的原因。我拿来机油把镰刀放在里面泡了泡,慢慢磨了磨,镰刀又重新出现了亮光,仿佛是一名随时都等待出征的战士,无所畏惧,锐不可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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