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丁香·丁香花开】福来的婚事(小说)

2022-04-19 11:58:49 来源:九朽文学 点击:2

一、实诚

关中西府渭北高原的东北乡农村 ,三年自然灾害后的六二年冬至夜,寒风呼啸,大雪纷飞,一户农家院落窗户里传出婴儿铿锵有力的啼哭声。他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里带来欣喜,低标准瓜菜代的年月,度日如年,添一口,如何抚养,愁煞他的父母。外公给可爱的小外孙起名福来,全名吴福来,寓意五福来临,祈望孩子将来福运昌盛,事事如意。吴福来长到七岁时上了小学,读了鲁迅先生的《少年闰土》一文,知道了闰土命里“金木水火土”五行缺土,生于闰月,取名~闰土。他叫吴福来,难道预示着没有福运来临吗?放学回到家,福来满脸疑惑地问他的父亲:“爹,我觉得我的名字将来在运势上可能不是很顺,吴福来是不是就是无福来?”福来的父亲悠然地说,你外公给你起名寓意五福来临。还说外公在世时能掐会算,是镇上远近闻名的半仙。又说外公之所以给他起‘福来’名字,说他将来长大成人后婚事及各方面可能不顺,用“福来”二字来扭转将来的婚事及运势,祈望你长大后能有好的运势、好的姻缘。从小到大福来总是联想自己的名字会不会“吴福来”是无福来。古人云:赐子千金,不如教子一艺;教子一艺,不如赐子好名。可见一个人的名字对其一生的运势尤为重要。曾经听一長者说过,取名应:上不撑天,下不压地,否则一生运势不畅。福来那时懵懂理解不透;人常说少年不知愁滋味,但福来的愁绪却从少年时代就潜入在心底…随缘吧,车到山前必有路,船到桥头自然直。

自懂事起,福来的爹娘就教他姐弟四人,对人要有礼貌,尊人尊自己。尤其是对待長辈都要称呼尊称。该叫爷的,叫爷、该叫婆的,叫婆、该叫叔的,叫叔、该叫姨的,叫姨… 甚至和福来年龄相仿的,辈分大的,该称尊称也不含糊,随着年龄的增长,乡亲们都知道福来是个诚实懂礼貌的忠厚孩子。

光阴似箭,岁月如梭,不经意间福来已步入了适婚年龄段。福来二十二岁时,他大哥已经结婚有了孩子。他到了该订婚的年龄了,那时候村里的年轻人普遍订婚早,眼看着同伴们一个个都订婚了,福来却迟迟没有合适的对象。父母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逢人就托咐村里乡亲们给福来介绍对象。西府农村那时候把相亲叫“遇面”,福来有很多次遇面都没有成功,见面后,过上两三天,媒人传话给他的父母:人家说打听了,说你娃太老实,不愿意。婚事一次次受挫,这让福来很是落寞。难道诚实礼貌就是“老实?”在那颓废的岁月里福来渴望爱情的降临。

有一次,福来在队里的粉糠机上粉了几袋子喂猪用的糠,正吃力地拉着架子车往家走,路上遇到一位五十岁左右的男人,那人从自行车上下来微笑着问福来:“哎!你村有个叫福来的小伙吗?”福来笑答:“我就是。”那人诧异地上下打量了满身都是灰尘的福来,除过牙齿和眼白是白的,头发上、脸上、脖子上、鼻孔里全都是糠,双手都沾满了粉糠时的细灰,全身的衣服没一处是干净的。那人迟疑片刻又说:“我找队长有事。”转身跨上自行车,如射出的箭镟般飞奔而去。那骑车姿势犹如一位自行车竞技运动员,前倾的上身几乎趴在车把上,屁股高高撅起远离车座,两只胳膊半蜷着,两条腿使劲蹬着,直到消失在不远处的巷子拐角处。福来急忙大声喊道:“队长家没在那个方向,你走错了。”街巷一片寂静。福来回到家后一直在纠结,寻思可能是别人给他介绍了对象,人家来村里打听来了,唉!今天这个模样,估计这婚事可泡汤了。

二、首遇

过了一段时间,有人给福来介绍了邻村一女孩,见面那天在福来他父亲工作的单位,一位同事的办公室见面的,相互问了年龄,家庭状况,其实这些媒人已经说过了,只是见面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总不能一句话不说,让人家还以为福来是有口吃病或者说是哑巴,当时两个人都觉得羞怯。福来没敢正眼看那姑娘一眼,福来看那姑娘时,她会自觉将目光移开,那姑娘看福来时,福来也会把目光避开,福来看了那姑娘一眼,只见她秀发飘逸,脸颊红润,福来自己感到了从未有的心跳加速和悸动,感到自己面部两侧阵阵发热。总之两人只要对视的一瞬间,福来就拘谨起来,坐也不是,站也不是。

见面后过了两三天,介绍人过来说对方没意见,可以择吉日订婚了。订婚的前一天,父亲让福来去镇上买了些蔬菜和肉类,当晚一家人忙着准备订婚的菜肴。订婚当天,家里来了至亲们,福来父母的心情特别愉悦,一切准备就绪。大约上午十点多,那姑娘随他父母及介绍人朝着福来家方向走来,四人走到离大门口不远处,门口围了好多乡亲,只听有人惊叹地喊道:nia nia 福来媳妇乖滴很么!有人应和着:嗯,确实长滴乖很。看到乡亲们赞不绝口,福来心里美滋滋的。进了头门,福来的父亲热情地招呼着让进屋里,洗脸盆里盛了热水,让洗了手后,几个人和福来的父亲盘腿坐在炕上,那姑娘站立在炕沿跟前。不大一会儿,福来小心翼翼地端了一盘六碗红油臊子面,那姑娘从房子里面出来也端饭,到了厨房窗口,福来热情地给那姑娘介绍了自己的母亲,她羞涩地叫了福来母亲一声:“娘”。(那时候农村订婚这天就直呼娘或妈)母亲高兴地笑着答道:“哎。”福来娘乐得合不拢嘴,眼角挂着欣喜的泪花。吃过早饭后,转眼间到了午饭时,午饭八凉八热,席间福来热情招呼新亲。餐毕,父亲让福来把早准备好的彩礼、及红包袱(红包袱内置办的新衣裳围巾鞋子、布料等),从屋外用方盘端至炕沿里,红纸包着的是彩礼,是福来父亲提前去银行兑换了崭新整扎的十元钞票,介绍人打开红包袱让都看了看,然后又系上。接着又打开红纸,把彩礼拿起来微笑着递给姑娘的父亲,那姑娘的父亲从彩礼中象征性地抽出几张钞票,退给媒人,媒人接过放在盘里,相互都说了些客套话,订婚就算圆满结束了。送姑娘父母及媒人回家,介绍人惬意地打着饱嗝,用火柴棍剔着牙出了大门口,门口又围了好多乡亲,又是一阵指指点点地热议,更多的是赞叹这姑娘长得如何俊秀、如何乖巧。

冬去春来,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一年多……

有一天,福来在镇上碰到那姑娘,还没说几句话,那姑娘便追撵她的闺蜜去了。一年多没见,福来感觉那姑娘似乎比自己高了两三公分。之后没几天,媒人傍晚来到福来家,将彩礼和红包袱退了回来。理由是:福来的个头没见长,人家姑娘不愿意了。福来的父母亲郁闷惆怅了好久,话也比以前少了许多,福来也因此很烦恼,福来恨自己为什么长不高,郁郁寡欢的心情每天困扰着寂寞的福来。

三、羞怯

一晃过去了几个月,又有热心人介绍了邻村的女孩,见面、订婚、和上次的过程基本一致,家门口又是围拢了少不了乡亲;福来爹娘又沉浸在愉悦的氛围中,忘却了往日的烦恼,福来的心情也是欢快的。定婚后,大约快一年了,村上过会演戏,已和福来订婚的邻村女孩,应邀来村上过会看戏。晚上快十二点时,戏园子散场了,福来回到家,推开虚掩的大门,门轴声很大,福来看到母亲的房子窗户上亮着灯光,嫂子的房子也亮着灯光。福来关头门时,听见嫂子从母亲的房子传出话来:福来,我和娘睡着呢,你到里头房子睡去。福来正在迟疑,那时他父亲在单位住,哥在外县,弟在省城上学。所谓里头房子就是福来的哥嫂结婚时的房子;福来的嫂子这次回家也是以跟会看戏为由,才从外县回来的。下午看戏后福来没回家,到发小家里聊天。晚上看完戏散场后才回家,估计那姑娘是下午到福来家的。当福来推开房门时,看到炕沿下,地上放着一双咖啡红半高跟皮鞋,再看到炕上背身睡着的她,长发漫到炕沿处,被子上搭着她的外套…福来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房子,犹豫片刻,怀着忐忑的心情轻轻地退了出来,慢慢带上房门,到了院子蹑手蹑脚走出头门,轻轻地拉上头门,顶着星月去了邻居发小家睡了一晚。村上会过完了,那姑娘回她家没几天,媒人挟着红包袱及彩礼到福来家里,給福来的母亲撂下一句话:“你娃太老实了,人家不愿意了。”为此福来母亲伤心不已,给媒人说,看能否缓和,媒人皱着眉头很为难地说:“没戏了,我无能为力,只能怪你娃太老实了。”

其实福来是不想在婚前提前尝食爱的圣果,害怕他的唇动了她的纯,他不愿在婚前亵渎圣洁爱情,福来害怕爱的长河全线决堤。

很多次相亲失败、订婚终止,父母抱怨福来,福来也很纠结郁闷,他的心情极度沮丧。一家人被困惑的婚姻雾霾笼罩着。

四、闪婚

过了几月,又有好心人介绍邻村一女孩,见面那天,那女子抱着个小孩,后来知道是她侄子,福来怎么感觉有种莫名的膈应,老远瞧见,福来还误以为是母子俩,看不出青春的妩媚。在此次见面之前,福来心烦意乱不想见面,福来爹近乎呵斥:轻婚姻,重媒人,媒人是我的朋友,不能凉了人家媒人的热心,说什么也得给媒人个面子。在父亲的再三威逼说辞中,福来勉强应付见了面。感觉有种无形的枷锁束缚着自己,福来想呐喊!却无处宣泄…福来的父母亲也是看到和福来年龄相仿的都一个接一个完婚了,心急啊。

福来曾经暗恋着一个女孩,父母不愿意,福来给一好朋友说了自己的心思,他说陪福来一起去找她,那天她却没上班。她上下班要经过福来家的一片责任田,福来曾几次借故去那片责任田里干活,老远看见她骑自行车从地头路上经过,只是喊了她的名子,她也给福来打了招呼。福来却没敢靠近她说出那三个字~“我爱你”。唉!想说爱你不容易,爱你在心口难开。直到很多年后,和她一次偶遇,福来说出了当年自己的心里话,她苦笑着说:“太迟了,太晚了。”她,离婚两年后又再婚。

那次遇面后,不几天就说订婚的事,这次订婚置办所有的东西福来没有参与,表现的是消极情绪,订婚当天早上,福来的叔父过来得早,福来给他的叔父说,自己不愿意,父亲给自己硬包办这婚事呢。叔父给福来的父亲说,算了,娃不愿意别给硬绑。父亲说,谁有胆,现在骑车子去告诉人家,就说这婚事不订了。叔父和在场的所有亲戚沉默了,福来在焦灼中伤心地流下了泪水。一大家子都在争议这婚事。不知不觉快十点多了,忽听门外有人呼喊,客人快到村口了。叔父让福来调整好情绪,出门迎接。大门口围了好多乡亲,只听众多乡亲你一言我一语地说:“福来,叫你媳妇把口罩取下来,又不刮风又不下雪,戴口罩干啥呢?怕人认下了吗?”说话间进了头门,进屋里后,那女该才卸下口罩。招待及彩礼交接和以前相同,媒人应和着完成了他的使命。福来在父亲威逼强迫的眼神中妥协了,勉强应和着,只感觉自己不是自己。订婚结束,那女子未出房门之前,先戴上口罩,似乎害怕谁记下了她,出了大门口,乡亲们又是一阵喧闹躁动,有人大声说,,戴口罩干啥呢?害怕人把你认下了吗?有人笑着说:把牛笼嘴卸了!不一会儿送出了村口。福来回到家门口,有乡亲问福来,哎,福来你媳妇为啥戴个口罩?不让人看她?福来淡淡地说,不知道。回到家,福来给所有家人及亲戚说,由她今天戴口罩,估计她可能也不乐意这门亲事。叔父沉着脸郑重地说:“别说那没用的话了,今天这事已经成定局了,说什么都不顶用了。

感觉有一个月左右,媒人就通知说结婚的事,结婚时福来没有婚房,他哥嫂搬进了不足一间的低矮柴房,把他的房子给福来腾下,家具都是哥嫂的,连炕上的席子、毡也是哥嫂的,只是换了新床单。婚礼的当天上午必须理发,隔壁家门一位大哥为福来梳理,理完发他说要刮脸,就是用剃头刀刮脸上的汗毛,俗称:开脸,意为从此就告别男孩子了,就是男人了。他要用剃头刀给福来要刮脸,福来拒绝了,故意说:“刮开了就成了满脸胡渣。”其实福来是对包办婚姻的无力抗争!稀里糊涂、糊涂稀里在乡亲们地簇拥下参加了所谓的自己的婚礼,在清脆的鞭炮声中、在邻居孩子们的嬉闹声中、福来和那个她举行了婚礼。婚礼上福来曾在心里自言自语默默地问自己:我是谁?福来看得出她也不是很愉快的样子,福来满脑子都是白色口罩的她在自己眼前闪过。婚礼结束后,到了晚上看热闹的大人小孩陆陆续续都各回各家了,福来在父母的房间看电视看到很晚了,嫂子笑着说,福来赶紧睡去吧,时间不早了。

新婚之夜,她合衣而睡,睡在炕的那头;福来合衣而睡,睡在炕的这头,就这样不知过了多少个夜晚。连续很多天脑海里都是白色口罩的幻影在困扰着福来。有一天福来的表哥来家里…下午走时,福来送表哥到村口,表哥开门见山地说:福来啊听说你结婚后不碰你媳妇?福来给表哥说了实情,自己对这门亲事从一开始就不愿意,表哥说,婚礼已经举行了,已经成了事实!你不礼数人家,人家还以为你身体有毛病。表哥回去的当天晚上,福来实施了已婚男人的合法行为,但又感觉自己好像是在侵犯人权。不反抗就表示同意,但她一直在抗争中拒绝,占有欲促使福来完成了所谓的使命,在肌肤接触交融的一瞬间,福来拥着她,却忘情地呼唤着初恋的名字。她默默地流泪了,相守是一种煎熬,在无言中度日如年…她把她娘家陪嫁的东西陆陆续续带回去了,大概不到一年,福来与她离婚了。村里各种议论铺天盖地,说福来老实懦弱,不碰人家,人家才离婚的。更有难听的言语,说福来这辈子就是打光棍的料…人言可畏,福来曾一度有轻生的念头,但想想爹娘养他这么大不容易,自己如果没了,娘可怎么活呀,福来哽咽着、强忍着让泪水咽进肚里,最终他选择了放弃终结生命的念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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